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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对不起

豆腐乳儿 非凡油条 2019-11-05
 





高污染、高能耗的河北



根据财新网的报道,今年1-3月,河北省粗钢产量5753万吨,同比增加961万吨,占全国增量的46.1%;同比增幅19%,是全国平均增幅的2倍。

 

这是因为今年采暖季度,京津冀限制钢铁生产不再严格划定比例,只要钢铁企业排放达标即可不必限产。

 

你敢不一刀切限产,我就敢给你上量。河北一季度粗钢产量占全国总产量的四分之一。

 

对于河北来说,钢产量限制不住是相当无奈的事。尽管促环保、去产能都还在进行,但河北省毕竟直到去年第三产业比重首次超过第二产业,能不靠高污染高能耗的工业吗?与之相比,天津第三产业已经多年超过第二产业,北京更是第三产业已经占GDP八成,俨然是一个服务业都市了。

 

北京早已向发达国家看齐,金融和信息技术产业成为北京经济的重要支柱;天津第三产业达到GDP的近六成,第二产业中新能源汽车、电子信息等战略性新兴产业增长较快;河北到去年第三产业比重才首次超过第二产业,进入“接二连三”的工业化高级阶段,比天津晚了五年。

 

河北省还在从钢铁、石化、水泥等高污染高能耗行业向装备制造业、医药等方向艰难转型,然而并没有那么容易,去年水泥、铁合金、化纤等的产量还在大幅增长。

 

如果看产业链上的位置的话,依靠高新科技和服务业,北京处于产业链高端位置;天津则着力培育战略新兴产业,处于产业链中端;河北则大部分处在较低端位置,摆脱不了高污染、高能耗的传统第二产业,仿佛是在印证“脏活累活总要有人干的”这句话。

 

所以北京2018年的地区生产总值都快比得上河北省一整个省的地区生产总值了,北京去年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有河北省去年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将近三倍,也就没什么意外了。



更悲催的是,京津冀三者之间产业结构差异巨大,然而产业的相互依赖性和上下游关联性也少,三者之间难以产生互动,依靠北京和天津带动河北发展,在产业结构上就很困难。

 

造成这种良性互动困难、北京和天津两个中心城市对河北省带动不多的原因有很多,我们在这里就讲三个:地理上的割裂、地位的不平等、沟通不畅。





地理上的割裂



如果摊开地图,忽略掉行政界线的话,你是不会认为京津冀是被割裂的,毕竟华北平原那么一大块,被周边的山地包围,海河贯穿其间,东边又邻渤海,基本没有什么地形地貌上的阻隔,被扔在燕山外边的张家口和承德除外,但那里历史上就应该是内蒙和东北的一部分。

 

所以割裂京津冀的,正是行政界限的划分。

 

比如在北京生活过的人都听说过大名鼎鼎的睡城燕郊。那是北京和天津之间的一块河北飞地,因为房价和北京限购等原因,成为了众多北漂安家落户的地方。如今那里也限购了,房价也经历了大起大落,前一阵可是火了一把。而它的上级单位河北廊坊市本身和燕郊类似,是京津之间不尴不尬的一块土地,全国闻名的也就只有作为京津睡城发展起来的房地产了(香河肉饼和大厂牛肉也就华北知名)。

 

廊坊的悲惨局面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如果北京和天津不是直辖市,而是作为河北的中心城市,一切看上去就要顺理成章很多,廊坊也能名正言顺地做一个省会小弟,坐享福利。事实上古代史上北京做过河北省会,而近代史上天津也做过河北省会,先人早就看穿了真相。

 

但将北京和天津从行政区划上与河北隔开后,河北省南北交通就必须要经过京津这个地理上的中心点,而省内强市石家庄、保定、唐山都是偏离主干线的,谁都担不起省会的重担,全省内部交通基本不能自理。这是河北内部离心离德的主要原因之一。

 

河北的客货运输需要经过北京和天津,用石家庄整合河北交通运输?不存在的。

 

很多有经验的游客知道,如果能从北京坐高铁去石家庄,再从石家庄机场坐国内航班,这么一趟旅途高铁加机票钱可能比在北京坐飞机飞国内航线还低。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石家庄机场客流量实在是太少了,2018年的旅客吞吐量才排到全国机场第三十四名,不仅远低于绝大多数省会城市的机场,还低于青岛、宁波、厦门等城市的机场(当然这些计划单列市也是很强的)。

 

在规划北京第二机场的时候,河北省曾提议可以放在河北固安,但是最后结果还是放在了北京大兴。当然这也未必很不合理,毕竟出了城六区,北京其他地方的发展也不尽如人意,也不好说受到了多少城六区的辐射。

 

同是被火车拉来的城市,石家庄可比不上郑州。郑州是毫无争议的中原铁路枢纽,而石家庄的高铁目前仍然只是一个“十字”。南北向上,石家庄不过是北京在京广线上的延伸;向西,石家庄向西的高铁直接通向太原,根本沾不到河北省其他城市的边;向东的石济客专,2017年底才正式开通运营,在河北省也就经过衡水。



石家庄想通过铁路和省内其他城市直接连通?那还是等各条省内城际铁路开通吧。

 

在海运上,原本渤海湾一带只有天津这一个大港,导致河北靠海也没占到多少便宜。还好这些年唐山港争气,可是唐山本就是河北自成一派的大佬,满脑子想的是京津唐,不是京津冀,也指望不上。

 

总之,行政区划上把北京和天津与河北隔开后,河北省的内部交通联系就很不像一个省的样子了。





地位的不平等



被行政区划隔开也就罢了,但行政区划背后可是北京和天津两个中心城市,尤其是北京还是首都,这就意味着在地位上京津冀内部是不平等的。



别说河北,就连天津在发展问题上也受到过行政力量的干预。改革开放之前的计划经济时代,在大型工业的部署上,天津是争不过北京的。等到上个世纪90年代上海浦东建立特区,天津也想争取类似的政策,却直到2006年才获得批准,然而此时北京的金融等高端服务业已经占据绝对优势了。

 

就更不用说行政地位更低一些的河北省了,简直是为京津奉献资源、初级制成品,如今还要奉献绿水青山。

 

张家口、承德和秦皇岛、唐山地区是保障京津两市淡水供应的密云、潘家口等水库的主要径流形成区。为了保证北京和天津的水源地安全,这些地方投入了大量资金保证环境安全,并限制了很多资源和产业开发。

 

河北省本身也在为北京和天津供水,尽管河北省本是个很缺水的省份。仅2013年,河北省就向北京供水4.11亿立方米,向天津供水5.51亿立方米。

 

除了水,河北向北京和天津提供的物资还有很多很多,比如电力、煤、铁、玻璃、水泥等高污染高能耗的工业产品。北京和天津在历史上为了发展钢铁产业,还分别在迁安和涉县搞过两块飞地(迁安市矿区和天津铁厂)。

 

即便河北从北京、天津承接产业转移,也是承接的较为落后、被北京、天津淘汰的产业。而一些增值税、所得税、消费税等税种没有执行税收与税源一致性原则,在河北省的各分支机构要到总部注册地,通常也就是北京交税。即便不少北京的产业转移到了河北,造成的结果也多是大部分税收留在北京,污染反倒留在了河北。

 

河北省的第二产业高污染、高能耗,历史原因不可不察。然而为了治理北京的污染,必须协调河北省做出改变,于是河北省境内第二产业很多部门动辄停产限产,服从于北京环境的指挥棒。这就导致了河北正常生产活动屡受影响,降低了河北省的投资吸引力,也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失业问题。

 

河北形成了为北京、天津服务的格局,但长久以来没有反向回馈的机制。直到2017年,河北代表团才在两会上提交了《关于健全生态保护补偿机制的建议》,建议国家切实推进京津冀区域生态保护补偿工作。

 

自那之后,北京才开始建立对河北的生态补偿机制。





沟通不畅



地位上的不对等,导致在行政命令主导一切的年代里,河北面对的与其说是北京,不如说是“顶层设计”,那自然是服从为主。

 

于是别说经济上的分工了,就连行政区划上河北也要服从调整。建国后北京行政区域不断扩大,房山、昌平、良乡、大兴、通县、顺义、平谷、密云、怀柔、延庆从河北划归北京,而河北的省会则不断搬迁。而到了现在,随着北京通州副中心的确立,廊坊的北三县又要倒霉了,廊坊甚至失去了对香河的规划权,这个以家具产业驰名北方的县,居然为了让通州新区高端起来,要开始搞机器人小镇了。

 

是要让家具工人改行造无人驾驶木牛流马吗?

 

然而等到市场经济体制发展起来,行政力量仍然存在,河北省很大程度上还是要服从安排。

 

河北省的市场力量本来就薄弱,在改革开放这些年来也没有能够与行政力量相比。市场的力量也难以把京津冀整合在一起。假如河北省有苏南那样发达的民营经济或集体经济,京津冀区域内的互动可能会更好一些。

 

而各地方政府也多以自身利益考量出发,对区域内的协调配合兴趣不大。并不是离得近就是一家人的,何况他们看上去近,串门却要多不方便有多不方便。

 

北京以其经济实力足以辐射整个北方,河北和天津看似与之相邻,但也难以算得上是其经济腹地。2016年,北京技术创新成果主要流向津冀的比例只占北京流向外地的7.7%。

 

这个“看似”就很有迷惑性,又比如天津看似紧邻北京,但天津和北京当年也没有很好的协调配合,于是北京于20世纪80年代在河北省乐亭联合建设了京唐港。河北省也在大力建设黄骅港、秦皇岛港和唐山港,然而这三大港口主要是以煤、石油等原材料运输为主,腹地主要是内蒙古、山西、辽宁等原材料大省,京津冀区域内的互动反倒很少。



如果想要做好京津冀地方政府的协调机制,从顶层设计上进行协作呢?那就需要各方表达自己的利益诉求,尤其是原本就处在弱势的河北省一方,更需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然而2014年成立的京津冀协同发展专家咨询委员会,在全部16位成员中,只有一位非北京的专家,而河北省则没有人入选专家委员会。





离不开的京津冀



河北省煤、铁资源丰富,在一个后发工业国很适合官办经济发展;然而水资源等的制约,导致河北的民营经济起步艰难,难以在农业社会形成像苏南那样发达的商品经济,市场经济的传统并不浓厚。

 

自从洋务运动开始,河北省的工业就是以官办为主导的,市场化程度本身就不高,这么多年来民营经济的成长也很迟缓,在体制外缺乏市场的力量调节资源。河北省经济发展本身就很依赖行政力量。

 

计划经济时代,河北省建立起来的重工业,发展到今天则变成了高污染、高能耗的代名词,以前京津需要原材料和重工业制成品,河北可以提供;如今去产能要求重工业限产,钢铁、水泥、玻璃等产能减少,同时也要更好的生态环境,又需要河北省的调节和牺牲。

 

河北作出调整和牺牲本是可行的,只要京津冀三地有顺畅的沟通和补偿机制。然而长期以来,行政地位不平等使得三地的沟通里河北省往往处于劣势,难以发出自己的声音。北京地位过于特殊,作为首都,天然在“顶层设计”中占有优势。

 

如果一个地区能远离作为政治中心的首都,政治干预较少,也就是天高皇帝远,对民营经济倒不一定是坏事。反倒是距离首都更近的地区,更容易受到政治因素制约,在经济发展上更难以施展。这本就是河北的不利因素,何况首都正如前文所述,还是从河北的心脏地带挖出来的。

 

河北的民营经济若能得以发展,将会在体制之外具有更多配资源的能力,这对打破区域之间利益分割的限制是十分有利的。但目前河北人均可支配收入较低, 市场发育相对不足,目前还是需要依赖“顶层设计”。



好在这些年京津冀一体化还在推进,对河北的生态补偿这些年也逐渐得到了重视。雄安新区的规划和建设,也有望加快产业向河北的转移以及基础设施建设。“京津冀一体化”如果能够真正让京津冀形成内循环,而不是放任河北由北京和天津予取予求,那对河北才是足够好的事情。



本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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