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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姐访谈:做自己,就最好!集智俱乐部的“乐夏”

倩姐 倩姐 2024-02-18

前言‍‍
这是上次专访的续篇,上篇中我讲述了张江高中时期的经历,本篇讲述的是从大学之后到创办集智俱乐部的过程,以上海为背景,从“乐队的夏天”来展开话题,我们看到了张江身上那种另类的摇滚特性,科研和摇滚看上去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实则有着共同的性质。

本文共11377字,全部阅读完需要10分钟。

一、规模:书店里面的讲座


今年的夏天似乎非常漫长,尤其是上海,现在已经是11月初了,但是气温仍然在最舒服的25度左右,上海的街头仍然涌动着身着清凉夏装的帅哥美女。

这应该是全年最舒服的季节了。

上海静安区一个小小的书店此刻非常热闹,这个书店叫“重影书局”,隐藏在商场儿童区的最里面一个角落里,外面摆放了各类图书,我掀起一扇轻薄的棉布门帘,看到里面有一个活动室,几张四方的桌子摆放在里面,投影幕布已经布置好,投影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两堆崭新的《规模法则》。

这是张江的新书,刚刚出版,这也是给上海特有的福利,他将会在讲座后签名售书。

房间里还有一些陌生的面孔,有人坐在那里在三三两两聊天,也有两三个人忙忙碌碌调试设备。

我一眼就认出了调试设备的一个高个子帅哥就是老韩,他是集智上海站目前的轮值主席,已经把上海站运营的初具规模,核心团队已经形成,清一色VIP,活跃成员有雅文,立丹,小鱼等。

这时,张江也来到了现场,场地已经开始坐满了人,大家停止说笑,目光全部投射到讲台这边。

张江这次的讲座题目是《打破规模天花板:复杂科学怎样框定企业幂律增长路线图?》,不出意外,张江的台风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他从生命讲到组织,指出了生命和组织之间遥远的相似性,组织和生命一样,有规模大小之分,但是现在的财务报表都是按照一个指标,所以针对企业的财务研究,应该把幂律加上去。

这听上去是一种很伟大的创新,而且张江的工作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果,我在思考这个成果在实际场景中的应用。难道可以颠覆现在的企业财务评价方法?

我看着台上这个似乎不接地气的科学家,想起了上次对他的专访,那次访谈他着重讲述了中学时如何从一个游戏迷成为学霸的经历,他最终沉迷到他所钟爱的事情上,是因为找回了自我,自我在实现的过程中激发了巨大的潜能。

所以他才能一路开挂,学习成绩从班级垫底一路扶摇直上,直到遥遥领先别的同学。

找回自我是幸运的,但是在这个社会上坚持自我,而且能坚持这么多年,甚至坚持一生,我想,可能很多人会巨服现实而做不到。

但是我看到了张江一直在坚持做自我,而集智俱乐部,其实就是张江这个强大自我的显像。

张江是如何这么多年仍然坚持自我的呢?带着这些思索,我决定这次要找时间约张江访谈一下他坚持自我的经历。

《规模法则》签书
二、相似:乐队与集智俱乐部

上海的晚上仍然非常舒适,琳琅满目的酒吧、喧嚣的音乐、各种肤色的老外,无时无刻都在提醒我,你身在魔都。

我定了一个清静的西餐厅准备约聊张江,就在我们去往餐厅的路上,一个酒吧传来的音乐吸引了我们,我们在落地玻璃窗外面看到一支年轻的乐队在里面演出。

这支乐队的风格明显和别的酒吧的风格不太搭,主唱是个微胖的女生,没有穿着性感暴露的衣服,而是朴素的白色西装外套,边跳边唱着一首非常好听的英文歌,她摇晃着身体,非常自由和随意,并非提前演练的舞步,而是一种投入唱歌后自然的摇摆。

“吞吐!”张江随口说了一句。

“什么?”我完全没摸着头脑。

“噢,这是这首歌的名字,就叫《吞吐》。你看《乐队的夏天》吗?这首歌就是乐夏最受欢迎的歌之一,它的原作者是‘八仙饭店’乐队,一支非常有特色的年轻乐队。这个女生主唱和八仙饭店的女主唱声音像极了,都是那么的空灵通透,非常好听!咱们来这里听会吧。”

好在这个酒吧并不喧嚣,于是,我们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这样可以一边欣赏乐队的演出,一边聊天。

直到点完餐后,我才转过弯来,原来张江又抓住了一个时机,给我安利《乐队的夏天》,这已经是第N次了。不过,幸好这段时间我做了一些功课,第三季《乐队的夏天》,我已经一集不落的看完了。

不过,说实话,我是真的记不住那里面的歌曲。只有一首,我印象深刻。这就是在朋友圈刷屏的歌曲《大梦》。它的创作者瓦依那乐队是一群特立独行的人,边种地边创作音乐,生活异常潇洒。

张江说,“《大梦》这首歌我也很喜欢,我是含着眼泪听完整首歌儿的。而且,它非常有禅意,安静的旋律下唱出了一个人的一生,并画了个圆,又重新回到起点。整首歌有一种跳出世俗,回看整个人生的感觉!”

我也深有同感,我接着说:“那我们就从瓦依那聊起吧!你说,为什么那么多人会欣赏瓦依那这样一个看起来有点土的乐队?”

一提到瓦依那,张江开始兴奋起来,说:“ 他们才不土,而是很有个性!他们的音乐之所以打动人,是因为他们一直坚持自己内心的选择,他们喜欢乡村,喜欢土地,所以他们就放弃了在大城市打拼,回到农村边种地边玩音乐。他们不是为了给谁演出而唱歌,不是为了取悦谁而创作,他们是纯粹为了取悦自己。”

瓦依那乐队

张江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这届《乐夏》里面的乐队,都是很有个性,而且坚持做自己的。比如二手玫瑰,比如Novaheart,他们虽然舞台风格不一致,但在这一点儿上是出了奇的一致,他们做音乐都是为自己,都是因为真的热爱,他们都是基于爱好组成乐队的。三季乐夏我都看了,只发现一支乐队是被资本攒起来的,几个小鲜肉,但是很快就被淘汰了。”

“所以他们的歌曲才是有灵魂和生命力的。”我补充道。

“没错”张江喝了一口饮料,接着说,“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评委席上的大张伟?”

“我觉得他简直就是贫嘴张大民!真能说呀~”

“呵呵,是的。但你知道吗,其实十几年前,大张伟也有一个自己的乐队,叫做‘花儿’,出版的第一张专辑就红遍了大江南北。而且,他们出道的时候,都是未成年,大张伟好像才16岁!然而,他们的音乐却影响了整整一代人!”张江如数家珍地说着。

“这我还真不知道。”

“可惜的是,后来乐队很快就解散了,一共就留下了2张专辑。此后,大张伟就完全改变了风格。唱起了一些俗气的流行歌。一批像我这样的粉丝都要骂死他了。

你要知道,你习惯听摇滚以后,根本就听不进去流行歌曲,觉得它土得掉渣!所以,我真不知道,大张伟当年是怎么想的?他难道不觉得唱那些歌很反胃吗?”

“也许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吧,比如他的经纪人要求他赚钱!”我解释说。

“是啊,很可能是这样。后来的那些歌曲并不是他真心的选择,而是为了迎合市场的需要。然而,我当时就觉得他这样违心地放弃摇滚乐,一定是内心不快乐的。这次乐夏的节目里,他深藏多年的不快乐终于暴露出来了!”张江说道。

“你看出什么来了?”我很好奇地问道,这似乎有我没有捕捉到的细节。

“当他看到乐夏舞台上一支支年轻或年老的摇滚乐队,他内在的摇滚心又苏醒了。而且,有一次,尽管他已经竭力控制自己,但能看出来,他还是哭了。也许他对自己压抑了很多。我们看到的大张伟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大张伟。所以说,能勇敢的做自我,真的很难,所以他也非常敬佩这些乐夏舞台上的乐队。”

“做自己,到底有多难呢?其实你和这些乐队挺像的,你这么多年不就是在做你自己吗”

“所以我能做成集智俱乐部嘛!”张江得意的笑了。

“是的,干杯”

我们俩都喝了口饮料。张江继续说道:“这里面有一个很好玩的类比。如果你把像我,或者俱乐部里面的其它学者比喻成一个个乐队。那么,集智俱乐部这个平台对应的是什么?”

“什么?”我很好奇地问。

“像‘迷笛音乐学校’、‘摩登天空’这样的平台公司。他们和我们一样,不仅仅成为了一个个特色乐队的强大后盾,而且也在默默地培育中国独立音乐这个特别的市场。虽然,它还是很小众,但相比于二十年前我疯狂迷恋摇滚乐的年代已经翻了差不多有十倍之多了!你看,这次迷笛音乐节就出圈刷屏了,尽管它的方式有点尴尬。另外,你知道吗?据说迷笛音乐节办了20年的时间,终于开始盈利了!二十年啊,他们一直在赔钱!”张江激动地说。

“确实很了不起,没想到娱乐圈也和科学圈有很多相似之处!”

“可不是!毕竟,科学也是一种艺术吗!科学家只有坚持做自己,才能真正创作出伟大的作品!”张江补充道。

是啊,我暗自思忖着,无论是乐队的演绎,还是集智俱乐部的思想,都展现了一种无畏的勇气,一种对传统的挑战,一种对未来的探索,更是一种对自我的表达。只有保持自我个性,才能让音乐有灵魂,让思考有深度。

张江对摇滚音乐的热爱,让他在科学与文艺之间找到了共鸣。这种理性与感性的碰撞,便产生了无尽的创新火花。他曾说:“摇滚是一种态度,一种生活方式,一种对世界的理解角度。”这种态度,这种生活方式,这种对世界的理解角度,也成为了集智俱乐部的精神内核。

“你想要的答案是不是已经被回答了?”张江可能是看我半天没吭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连忙说:“没有没有,趁着这么好的天气,还有这么好的乐队在做背景音乐,大好时光,还想请张老师多讲讲您的故事呢!我们上次只是聊到高中毕业,集智俱乐部不是你上大学后才创办的吗?创办集智俱乐部之前有什么影响你人生的重要经历呢?”

张江顿了顿,连续喝了几口饮料,似乎在努力的回忆过往,此时台上的乐队恰如其时的换了一首非常轻柔的歌,让人更加容易陷入遐想中。

三、元神:张江的自我

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们似乎都在享受美妙的音乐,张江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个安静的气氛。

“我上大学后就住校了,其实我和周围人挺格格不入的。我现在也没想明白我的同学们,为什么他们辛辛苦苦地从小县城,甚至是贫穷的农村考到北京,然后,他们上了大学都不再学习了,天天打游戏,看小说!”张江一脸困惑。

“你不是也挺喜欢玩游戏吗?”我好奇的问,想起了上次访谈。

“那是中学时代,到了大学,我完全不玩游戏了。我把所有时间都用到了学习上。”

“学习你们的专业课知识吗?”

“其实我对我自己的专业并不喜欢,我本来想报物理专业,但是我父亲认为这个专业没有前景,非让我报了土木工程,他认为这个专业才有前景,未来才有好就业。

我不敢反抗父亲,只好违心报了这个专业。等我上了本专业的课,才觉得特别后悔。原来,即使是力学的课程,老师也并不讲解力学原理,而是反复不停地教育我们,作为本专业的学生,未来是要成为工程师的。那么,作为一名专业的工程技术人员,你们一定要一丝不苟,谦虚谨慎,算对小数点后每一位数字!”

“于是,我们花了大量的时间,在手工计算各种力学问题,这让我非常不耐烦!”

“你不是很爱学习吗?为什么不耐烦?”我不解地问。

“我想学的不是这些呀,我想学的是每个题目背后的原理!至于怎么计算,完全可以交给计算机!完全没必要花那么多时间反复去算那些无聊的力学题,什么应力呀、挠度啊,等等。”

“是啊,像这种工程设计,不是都有专业的CAD软件吗?”对土木工程专业,我也略知一二。

“是的,可是我们不教这个。于是,我后来一气之下,就自己开发了一套软件!”

“什么?你自己开发了一套CAD软件吗?”

“那倒不是,我写了一个小程序,用来做作业——解决各式各样的材料力学问题。于是,每次老师留下作业题出来,其他同学都在那里用手工的方式不停地算啊算。而我自己呢,却跑到机房,把作业题输入进去,跑一遍程序,计算结果马上就出来了!”张江得意地说道。

“哈哈,你牛啊。那老师是不是点名表扬你了?”

“哪呀!不仅没表扬。最后期末考试还差点没及格!”

“为什么?”

“因为我对那些计算不熟悉呀!考试的时候又不能带计算机,用我自己编的那个程序。”

“原来如此,那你不是亏大了?”

“不不不,完全没有。这一次的开发,逼迫着我既学会了材料力学——当然是在基本原理的层面,又学会了计算机的相关知识,比如数据结构、面向对象编程。那些都是计算机本科高年级的必修课呀!”张江说着说着,又开始自豪起来。

“那你还真厉害,这就相当于你在本科拿了个双学位!”

“还真差不多呢。”张江这次毫不谦虚。

“总之吧,尽管我不喜欢土木工程这个专业,但勉强学学,我每次的成绩都还不错,最后仍然名列前茅。我觉得不是因为我有多厉害,实在是其它同学都不愿意学习。我一直感觉我们大学的学风还不如我们的中学好。”

“是的,我也是这样觉得的。一到了大学,压力一下子消失了,周围的人全都不学习,而是终于可以撒开玩儿了。”我一边回忆一边附和到,“我确实很羡慕你的大学生活,因为你并没有苦哈哈的刷题,并没有表现出很刻苦的学习,你真的只是凭自己兴趣,就轻松拿到了对于别的学生来说很珍贵的保研资格。果然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其实是最轻松的生活方式。”

“可不是嘛!”张江那京腔十足的口音和上海这个小资调性的酒吧似乎不是那么搭,“其实这也可以说是一种任性吧,做为一个京城长大的孩子,从小生活无忧无虑,不需要去为了房子车子奋斗,别人可能需要毕生打拼的东西,我一出生就拥有,所以我就会从对物质的追求中超脱出来,去追求我自己的精神世界。”

“所以一个人只有拥有了足够的安全感,他才会有所创造,才会去追求精神世界。”我若有所思的说。

“是的,我很感激我父母给了我这份安全感,他们没有给我施加压力,让我一定要赚多少多少钱,让我在事业上一定要达到什么什么成就。”

“可是我们接受的传统教育是,有压力才有动力,以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那么,既然有了压力,以及要吃苦,说明这个人不是那么愉悦的在做这个事情,既然不是愉悦,那么,这个事肯定和他的内心是违背的。”

“是的,我们现在都在说内卷,其实这个卷的中心就是个黑洞,一个人被拉入黑洞时,他是极为痛苦的,因为他的身体在撕裂,也可以说是身心不一。他可能只是因为别人都在卷,所以他也去卷,就像很多家长一样,在卷孩子,但是没有去问问孩子,孩子他自己的内心想要什么。”

“好像不知不觉又聊到教育了,我记得上次访谈你聊到了中学时对你影响最大的就是你的班主任石老师,而上大学后,我知道对你影响最大的就是贺仲雄老师了,在这个全民教育焦虑的时代,我还非常感兴趣贺老师对你们具体的培养方式,咱们要不聊聊贺老师吧?”

“贺老师是一个很怪的老师,但同时又非常好玩,特别喜欢和我们本科生打成一片。他特别不喜欢别人叫他贺教授,而更想用‘展小九’这个称呼。他还有一个怪癖,就是特别喜欢和本科生们混在一起,而不去管他的研究生、博士生。”

“是不是因为大一的本科生就是一张白纸?”我问。

“是的。贺老师用他独特的教育方式培养了非常多的‘非常规’的学生,当然就包括我,还包括工厂的工人最后成为了大学教授,还有像我这样的本科生,一下发表了国际会议的文章。这在当时是相当不容易的。其实,我后来做集智俱乐部,有很大的一部分是在传承贺老师的教育理念。”

“是不是还有一篇文章,专门讲他带过的这些特殊学生?”我隐约回忆起了什么,“那篇文章叫什么来着?”

“《漫谈学习科研与成才》”,张江脱口而出,“这篇文章是贺老师和他的爱人,闵姗华老师一起写的文章,当初好像还发表在挺知名的报刊上了。闵老师可是我们学校中文系的老师,那文采,超棒的!”

说实在的,一提到贺老师,我其实就变得有些伤感了,我曾经被这篇文采飞扬的文章感动乃至热泪盈眶,因为我看到了老一辈科研前辈对晚辈春风化雨的教导。

“是啊,他们老两口其实蛮可怜的,他们唯一的女儿长期定居到了美国,他们就把学生们当作自己的儿女了。只可惜贺老师的晚年以一种挺悲凉的方式告别了人世,去年,贺老师的爱人闵老师,也以同样的方式离开了。老人晚年一直呆在养老院,走之前让我把她的好多物品都带回去暂放,都是些照片文档之类的,目前仍然放在咱们公司仓库,都没人来拿走老人的遗物。”

“是啊!”

“你看这些国内的德高厚望的科学家们,培养了那么多弟子,为何晚年还如此悲凉,为什么在圣塔菲,七八十岁的老科学家随处可见?”张江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了。

“那你说说你搬椅子那段呗?”,我怕影响张江的情绪,刻意打断了他。

“那段呀,呵呵,可以。说来也很搞笑。那是在大二下学期吧,我选了他的选修课《软科学方法》。本来我就是一个听课的普通学生。但在一次上课前,我看他腿脚不太方便,就主动帮他从旁边的办公室搬了把椅子给他坐。就这样,他开始关注到了我,也结成了多年的师生关系。”

“从那时候,我就开启了开挂的人生。在贺老师的指导下,在本科阶段就连着发了十篇论文。”

“嚯!你这么厉害?”

“哈哈,其实,主要还是贺老师教导的好。他总是用一种启发式的方式来教我们科研。”张江说。

“你能举个例子吗?”我说。

“可以呀。那个时候,我们有一个本科生科研小组,经常聚在一起讨论贺老师的课。有一次,我在听了贺老师介绍可拓学的前沿进展,有‘物元’模型,还有学者新近提出来的‘事元’模型。于是,我在台下心里就嘀咕了一下,那能不能有人元模型呢?于是,我回家后仔细构思这个人元模型。

一个星期后,我们又聚在一起讨论。于是,我战战巍巍地走到了前面,跟老师和同学们讲解‘人元’模型的思路。我本以为,贺老师会把我横批一顿的。”

“他真的批你了吗?”我连忙追问。

“哪有。他不仅没批评我,而且还特别认可,特别鼓励。他说,你这个想法太好了。你赶快把它写成一篇论文,去投夏天的可拓学全国会议。

于是,我兴奋极了。得到了贺老师的认可之后,我那几个月就完全投入到了模型的构建和论文的写作中去了。当时,我在短时间内就学习了大量的知识,最终论文成稿,还在可拓学全国会议上进行了宣讲。”张江说起这段的时候,两眼是发光的。

“不得不说,你还真的是干这行的料!”我听到这里,也是从心眼里羡慕张江起来。

“呵呵,可能是吧。反正,自从那会以后,我就对写论文上瘾了。在本科后来的两年多的时间里,我就陆续发表了九篇论文。当然,那个时候的论文水平不能和现在比了。都是一些国内会议、期刊的论文,偶尔一篇国际会议的文章。”张江依然很谦虚。

“那也已经很了不起了。那会,你们学校发表论文的本科生肯定很稀少吧?”

“当然了。但从我之后,贺老师又带了好几个师弟师妹,慢慢地就多了起来。我记得,那会每一届迎新的时候,我们就会在学校大礼堂,开一个动员大家搞科研的大会。贺老师的弟子们轮番上台去演讲,介绍自己的科研经历。我每次都是打头的大师兄……”,张江仿佛陷入了曾经那段光鲜岁月的回忆中。

“那你可太风光了!”

“嗯,可不是嘛。所以,大四临毕业的时候,他们把我评为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而且这些成绩也顺利地帮我保了研……”

“这个我早知道了,看你以前的专访文章,早就了解了你这段历史!”我连忙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哈,是的,以前有文章写过。”

“那贺老师这种不拘一格地教育方式,对你开始创办集智俱乐部有什么关系吗?”我把话题又引到了集智俱乐部。

“是的,太有关系了!其实我当初创办集智俱乐部的初心,就是为了传承贺老师的教育理念。”张江坦诚的说。

“哦?你能详细说说吗?”我追问道。

“当然。我觉得贺老师的体系有两大部分是非常值得我学习的。第一,当然是他毕生的科研事业了,特别是对复杂系统和相关的跨学科研究,始终是我非常认可的方向;第二个,其实我觉得更加看重的,就是他的教育理念。我后来把它总结为,‘还我聪明’学习方法。我认为更值得传承。”张江说道。

“啊,对,我记得老的集智俱乐部网站上还有这样一个叫做‘还我聪明’的栏目,里面有很多有趣的文章。”

“是的,因为我自己就是受益者!这恰恰就是我做集智俱乐部网站,甚至包括我们现在的整个社区背后发展的一条暗线。”

“是啊,真的很了不起。都20年了,我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你创业也始终围绕着复杂科学和教育学习这两大块儿。原来都是从贺老师那里继承下来的。”我似乎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嗯,也许是吧。其实,我也没有刻意想继承什么。我只是非常认可这样的理念,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推进点什么。就这样把集智俱乐部做起来了。”张江风轻云淡地说道。

此刻周围已经安静下来,乐队也停止了演出,酒吧放起了舒缓的轻音乐。

四、分形:集智俱乐部的自我

“贺老师知道你搞的集智俱乐部是在继承他的事业吗?”我好奇地问道。

“当然知道。尽管贺老师年纪大了,不怎么上网。但是,他很快就成为了这个网站最有份量的宣传大使,他经常会在讲课时告诉下面的学生,让他们去集智俱乐部的网站浏览、学习。

这样,2003年那会儿,集智俱乐部网站很快就聚集了最早的一批种子用户,他们来这个网站灌水,发贴,交流,甚至为了一个科研问题吵的不可开交。当初那些激烈的讨论仍然保留在集智俱乐部最原始的网站上。”

“2003年,20年前啊!只可惜,贺老师没有见证集智俱乐部的壮大、成长。”我说道。

“是啊,贺老师是2008年走的。可不是嘛,集智俱乐部网站成立5年,他就去世了,永远的离开了。”张江又感伤起来。

“也就是贺老师离开的那一年,集智俱乐部开始举办线下读书会活动吧?”

“是的,为了让集智俱乐部特意不依赖于某一个单位,我们专门挑选了咖啡厅作为活动场所。”张江回忆道。

“我怎么觉得你们就像是地下乐队呀?人家是街边的酒吧,你们是路边的咖啡厅。你们和地下音乐简直如出一辙!”我突然再次找到了集智与乐队的相似性。

“可不是。其实,也正是摇滚乐才让我想到以一种非常规的方式来发展集智俱乐部。”张江说道。

“有意思,一个是跳跃的音符,一个是激荡的思想,从中涌现了一种共性的旋律与创新的力量,这就是生生不息的动力源泉。”我喝了口饮料,顿了顿道,“你办线下活动是因为什么契机呢?”

张江思索了一会儿,回答说:“我记得我那时和谢艳青等几个师兄弟讨论问题,经常到大半夜,越聊越兴奋,然后我们就在北交大附近轧马路,这种感觉是非常爽的,尤其是找到同频的人,那些思维碰撞产生的快感,甚至不亚于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演出,这是网上交流所远远获得不了的感觉。但是贺老师去世后,之前同组的师兄们,也渐渐有些远离了,周围已经很少可以交流的人。于是我决定转战线下,在更大范围内寻找志同道合的同人,把这种体验带给更多的人。”

我恍惚明白了为什么集智俱乐部每次线下活动,大家都不舍得离开的原因,每次都是讨论的热火朝天,会拉着主讲人提好多问题,如果不是主持人叫停,问题会一直持续不断的提下去。

就像今天上海的讲座,讲座一结束张江就被包围了,碍于时间关系,也是因为张江需要休息,我才不得不带张江离场。

最后,我问了张江一个很俗套的问题,这也就是很多创业者都会被问到的:“假如集智俱乐部失败了,你会觉得有什么遗憾?”

张江听到这个问题,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坚定的说:“只要我活着,集智俱乐部就不会失败,除非我死了,但是我已经死了,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我被张江的回答震惊了,他已经把集智俱乐部融入到了他的生命里。

集智俱乐部作为一个开源科学家社区,其自我表现在于它对复杂性科学与人工智能的前沿进展的关注,对经典书籍与最新文献的发布,以及对各类读书会、讲座、课程等活动的组织。此外,集智俱乐部还是一个由来自各行各业的科学家、工程师、研究生组成的社群,他们线上线下一起思考讨论各种科学问题,人工智能,复杂系统,互联网等等,也会写各种科普文章书籍,开发各种有价值的项目。

所有这些集智俱乐部目前在做的这些事情,也同样是张江创办集智这20年以来,甚至20年之前就在做的事情,这么多年,除了规模变大,其实,一切都没有改变。

集智俱乐部已经从张江一个人变成了一个社群。如果说《乐队的夏天》这个舞台,是一个社群的舞台,每一个乐队,都是社群的一部分,他们的音乐,就是社群的声音。集智俱乐部这个社群里的每一个成员,都是社群的一份子,他们的思考,就是社群的智慧。

尽管如此,集智俱乐部仍然被外界诟病不懂运营,于是,我继续追问张江:“你真的这么自信吗?做为你的创业合伙人,我不止一次的被投资人痛批我没有商业眼光,不知道想钱在哪里,而且说我们自我过于强大,是不会赚到钱的。意思是我们集智俱乐部是不具备赚钱的能力,所以不会受一些投资人的青睐的,所以自我太强的话,真的好吗?”

张江叹了一口气说:“所以说,这些都是做自我的阻力,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不仅仅是国内,其实国外也一样。社会总是不允许一个人痛快做自我的,会摆出各种条条框框来束缚你,或者是各种诱惑来引诱你跟着社会主流价值观走。

但是你看乐夏的这些乐队,他们也经历了无比漫长的地下岁月,我们看到的这些被乐夏带火的乐队仅仅只是冰山一角而已。你知道吗,有大把大把的乐队,他们可能一直窝在挤满了人群,昏暗的酒吧里,见不了光。比如我们今天在这个酒吧里演出的这个乐队,你感觉他们和乐夏舞台上的有多大差距吗?”

确实,做为一个音乐外行,我真的听不出今天这支乐队和乐夏上风光的乐队在演奏实力上有什么差距,他们都是在用生命谱曲,用灵魂唱歌,所以这种音乐是深入人心的。

张江继续说:“集智俱乐部正式注册公司开始运营至今,已经8年了,你要知道有90%左右的企业在成立三年内都会倒闭,我们已经存活了8年,已经超越了几乎95%的企业了,这也不能不说是一种成功吧?我并没有一直闭门造车,我一直在积极地实践自己的理论,我们的集智斑图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集智斑图确实是张江理论的实验田,他把自己这么多年对社区,对互联网的研究理念灌输在了现在这个网站上,它是最新的集智俱乐部网站平台。

集智斑图其实可以说是一个集合了人工智能和人类群体智能的平台,通过每期读书会,来聚集讲座,通过讲座,来聚集术语和资源,让很多读书会成员可以参与其中,贡献价值,获得成就感,并提升自己的科研素养。当用户和资源足够多时,会从中涌现出各种可能性,可能是用户之间的项目合作,也可能是被激发的灵感。

每一个用户,每一个内容,都可以看成是一个细胞,用户会生产内容,于是,用户和用户之间,用户和内容之间,内容和内容之间,形成了一张类似神经血管的网络。

所以,集智斑图就是一个可以让涌现发生的虚拟生命!

而我们一期一期的读书会,就是给予集智斑图充足的养分来源,于是,血肉在生长,这个生命体最终会长成什么形态呢?我想,一定是我们所有人都期待的那个样子。

五、裂变:上海站

当酒吧的服务员温柔的提醒我们说,他们要打烊了,我们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于是买单起身回酒店。

这时走在上海街头感觉到了一丝丝寒意,也许今天真的是夏天的尾巴了。

我刚到酒店,就看到微信里有老韩发来的一张照片,在商场旁边,几个人站在路灯下,随后几条消息跟了过来,说集智魅力太大了,他们一直聊到商场关门才结束,从应急通道走出来的。

原来下午的活动结束后老韩也组织上海运营团队去聚餐了,大家聊的意犹未尽,一直到商场关门才出来,和集智初期北京的活动氛围真的如出一辙。

上海讲座合影


所以,我此刻也理解了老韩制定的加入上海运营团队的门槛,为什么一定要是VIP才可以,老韩说这才能说明是真爱,即热爱复杂科学,又热情集智。

这是一帮又给集智学园付费,又乐此不疲义务运营分站的这么一群人。

老韩的解释是,只有看过集智的课程,或是参加过读书会,才能理解复杂科学,才可以有共同的语言模式,这样交流起来也没有障碍。

其次,知识就是最大的门槛,不懂复杂科学,也就没法在集智的社区里好好玩耍。尽管这个条件是如此严苛,但核心团队的人数仍然在上升,目前已经达到十几人规模,自组织管理已经初具形态。

只有真爱,才会希望集智更好,而且是一起往对的方向前进。

我想,这应该就是十年前的张江所希望看到的集智俱乐部的样子吧,每个来集智的成员,都会享受其中,看到真正的自己,找到自我。

时隔十几年,上海站正式裂变。

这也许就是一个信号,也许在不久后,各地分站就会遍地开花吧。

因为生命在孕育,基因在传承。

我们是集智俱乐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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