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建筑：一部地球暖化的历史｜“设计与自然和谐共生”系列之四

回顾过去200年，只有少数建筑师直接关注生态。然而，所有的建筑都可以从生态学的角度来审视，即使是在建筑师忽视了生态学的情况下。建筑形式总是生态系统的一部分，尽管通常情况下属于侵入性破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变成了一种系统的馈赠，并成为比人类数量更庞大的生物群体的宿主。

A. G. Tansley，第一个使用“生态系统”一词的人，在1935年曾说，“掌握现代文明的人扰乱了自然生态系统或生物群落，但是，在人类部落的活动与现代世界的破坏性活动之间，并没有一条清晰的界限。

“人的存在能与“复杂有机体”的概念相协调吗？人类活动是一种异常强大的生物因素，破坏原有生态系统的平衡，同时形成性质截然不同的新生态系统。人类活动在生态中总能找到合适的位置。”

通常意义上，现代社会的资源和环境问题的根源是西方的工业革命。欧洲主要大国在蒸汽技术刚刚起步的时候，已经在亚洲和非洲的大部分地区建立了强大的军事和政治存在。蒸汽机帮助建立了全球碳经济形态，从那时起，碳密集型技术不断增强西方的实力。工业革命和全球气候变暖之间的联系无可否认，而工业和现代建筑之间的联系即是技术的、也是美学意义上的，19世纪初以降所有建筑都可以称作现代建筑。

因此，声称现代建筑和地球变暖之间也存在关联并不牵强。

如果说工业革命是人类“第一次”引发气候变化，那么二战后开始的大加速就是它变本加厉的续集。在这一时期，一切事物都在飞速增长。尽管欧洲仍是震中，但大加速发生在世界许多地方，那些被欧洲帝国主义列强统治的国家在战后的几十年里寻求迈向现代化，尽管他们大部分仍在西方的保护伞下，发展出或公开或隐蔽的新殖民主义形式。工业、现代化和殖民主义永远是生态环境的背后灵。 

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大加速”和“去殖民化”促成了人类世的到来——在这个时代，人类活动已经改变了世界上97%的陆地面积。

这种“走向现代化”是“大加速”的重要组成部分，给地球带来了难以承受的环境压力。向所有人类提供现代化富裕地区居民一直享受的那种完全不可持续的生活水平，将是灾难性的。

由于一小部分人大大超出了他们的生态足迹，其他人的生活水平就被剥夺了，而地球的负担则不成比例地加重了。

在“大加速”时代现代生活的诸多进步中，有两项发明最为突出：汽车和空调。它们实现了极端的个人机动性和室内空间的气候控制，共同推动了全球城市化。人们几乎可以在任何地方生活；距离和气候不再是发展的障碍。从二战后到1970年代，由于技术进步且容易取得，人们对建筑的“生态、微气候和身心”方面的兴趣实际上有所减少，这些技术阻碍了更可持续的建筑和城市规划形式。

技术进步、城市化、能源密集型产业的扩张，医疗和卫生条件改善，对人类的生存发展有利，但对于地球来说却未必如此。人类的预期寿命在延长，而我们周围大多数生物的寿命却越来越短。有趣的是，建筑的寿命也在缩短。建筑过长的寿命，不利于房地产价值的体现，违背了消费主义精神。在建成 40 年后推倒一幢建筑，不会摧毁资本，推倒的只是建筑本身。于是，设计建造不超过 40 年使用年限的建筑就成了行业传统的“智慧”。

不仅建筑的寿命缩短了，建筑运动的风格的寿命也缩短了。

增长不等于进步，许多增长都是不可持续的。Mark Wigley 提出了“非采掘性（non-extractive）建筑”的概念。生产一部手机，需要采掘 250倍重量的资源。尽管建筑工业的采掘性不如先进电子产品。但每建成一幢建筑，在地球的彼处还是免不了留下“采掘的洞”。显然，所有建筑都可以通过环境和生态的视角来看待。每一栋建筑都有生态影响：碳足迹，嵌入的能源，热性能，生命周期等等。

除了对建筑本身进行解读外，生态学还可以帮助我们以不同的方式看待建筑史，并超越由“风格样式”、“现代建筑大师”以及他们参与的重要项目和事件所主导的传统模式。建筑史的生态视角，可以将注意力转移到事物之间的相互依赖性，无论大小、有机或无机，并关注不那么突出的人物和时刻（符合行动者网络理论的社会学传统已经这样做了，以 Bruno Latour 为代表）。

在19世纪以来的建筑史上，一些真正处理生态问题的设计被埋没，而为人津津乐道的标志性作品，其象征意义往往大于实际效能，但它们至少引发了人们的思考。其他一些时期，如后现代建筑，对生态或环境问题几乎没有任何兴趣。

Bruno Taut 为科隆工业博览会贡献了这座象征机械制造的建筑，被称作玻璃馆。尽管只有黑白照片留存，但这座建筑最值得称道的其实是彩色的光。双层半透明的彩色玻璃表皮，之间的空腔是用来冷却和加热。到了晚上，它就会像灯笼一样亮起来，如果大地上到处都点缀着这样的建筑，就会变成地球表面的星空。这也不失为一种建筑和环境融合的方式，对于 Taut 来说，彩色玻璃直接与晶体联系在一起，他在作品中探索了晶体建筑、山脉、地球和宇宙之间的类比。

以上是 Ibelings 在序言部分提到的三座明星建筑，它们都是展览会建筑，且现在都已不存。作为现代建筑和工程的亮点，它们更多地反映出对人类技术实力的信心。这是建筑史的经线。纬线则是另一个故事，从“增长和进步”的现代叙事转向建筑师、规划师和艺术家的具体项目和想法，他们的工作受到与气候、生态、生物、自然、环境和地球相关问题的影响。其中许多项目分布在亚洲、非洲和南美洲，也打破了建筑史以欧洲中心原则建立的、由大型食肉动物主导的金字塔结构。在后续的章节中，读者将领略这些项目的故事和其中的思考。

现代建筑与工业革命密不可分。工业制造的材料，如铁、钢、混凝土、玻璃、石棉，以及后来的塑料，推动建筑现代化的同时，也引发了全球气候暖化。因此，说现代建筑与地球变暖相关也不无道理。本书是自工业革命以来现代建筑历史的粗略概述，但另辟蹊径，避开了现代与后现代主义名作，突出一些不常见的、着重处理气候和环境问题的理念和项目，摆脱了现代建筑史在学术界既定的论述框架和集体记忆，是一部关于气候与环境的现代建筑史。

每周书架 2024年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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