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幻术兴于两汉《中国古代幻术》

徐庄傅起凤音流瑜伽研究

2024-09-02

第三章 幻术兴于两汉 《中国古代幻术》

汉代，是一个声势显赫的朝代，封建大一统王朝在四百年中基本维持稳定，国家的政治、经济、军事、外交、文化，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这一时期也是幻术大为发展的时代。我国幻术在汉代得到迅速发展，是由当时的社会历史条件决定的。经过西汉初年“文景之治”的休养生息，汉代生产力迅速发展，国力强盛。汉武帝为联合西域诸国抗击匈奴，派张骞凿通了丝绸之路，中外来往频繁。由于外交活动的需要，幻术杂技百戏被推上了历史舞台。幻术是一种视觉艺术，不受语言限制，表现神奇，最宜招待外宾，自然备受青睐。春秋战国时期，齐、楚、燕等国游艺活动已相当发达，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将大批艺人集中于咸阳。及至汉代，宫廷中还有大批前朝留下来的“秦倡”，为发展汉代宫廷艺术奠定了队伍基础；西域来汉的外国使团，为配合其外交活动，也多带幻术师来表演，并与中国同行交流，从而打通了中外幻术交流渠道。千百年来幻术连绵不断的相互交流，促进了中国幻术的发展，促进了世界幻术的发展。

一 汉武帝的奇戏盛会

史籍记载我国首次大规模幻术表演出现于公元前108年。汉武帝刘彻是位有雄才大略的君主，为了联合西域各国抗击匈奴，派遣张骞出使西域。张骞经过18年艰苦努力，终于由安息回国，安息国王派使团随同回访，并且带来了鸵鸟蛋等当地特产作为礼品回赠。随团来的还有两名罗马籍幻术家。汉武帝接受朝贺之后大为高兴，除了给客人们以丰厚的赏赐外，还在长安专供皇室修养、游乐的“上林苑”设“酒池肉林”，举行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幻术、杂技、马戏演出来招待四夷之客。

据《史记·大宛列传》记载：

汉使至安息，安息王令将二万骑迎于东界……汉使还，而后发使随汉使来观汉广大，以大鸟卵及黎轩善眩人献于汉。……天子大悦……于是大觳抵，出奇戏诸怪物，多聚观者，行赏赐，酒池肉林，令外国客遍观各仓库府之积，见汉之广大，倾骇之。及加其眩者之工，而觳抵奇戏岁增变，甚盛益兴，自此始。

《艺文类聚》引《汉武故事》载：

未央庭中，设角抵戏，享外国，三百里内观。角抵者，使角力相触也，其云雨雷电，无异于真，画地为川，聚石成山，倏忽变化，无所不为。

《汉书》所载“（元封）三年春，作角抵奇戏，三百里内皆观。”元封三年春，即是公元前108年的春天，“角抵”是当时对杂技的统称。“奇戏”是当时对幻术的统称。这是史籍所记载的中国第一次宫廷举办的中外合璧的文艺表演盛会，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记载，把幻术作为艺术表演推上外交舞台，意义深远。

这场中外合璧的文艺表演盛会是在长安城的上林苑平乐观举行的，看台居高临下，用华丽的帐帷分隔座次，皇帝凭靠着玉石茶几，拥着翡翠色的被子和大臣们、外宾们一面饮宴，一面欣赏中外艺术家们的表演，周围三百里的老百姓也赶来观看。演出的内容有“大角抵”即扩大了范围的角抵戏，包括角力、举重、飞剑、跳丸等杂技；“出奇戏”即是变化多端的各类幻术。“观诸怪物”是展览汉武帝所珍藏的奇禽异兽。在这次盛会上不仅集中了中国传统的鱼龙百戏，外国的艺术家门也演出了富有西域情调的幻术杂技节目，有罗马幻术师的“吞刀”、“吐火”、“自缚自解”，缅甸人的“竿技”和印度的“弄蛇”等。

汉武帝的奇戏盛会在张衡的《西京赋》中有生动描述。张衡（公元78～139年）字平子，东汉南阳人，学识渊博，通五经、天文、历算、机械制作，既是科学家又是文学家，在科学史和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东、西二京赋，为其代表作，其《西京赋》中用大量篇幅描述了宫廷百戏的演出盛况，现将与幻术相关段落摘录于下：

大驾幸乎平乐，张甲乙而袭翠被。攒珍宝之玩好，纷瑰丽以侈靡。临迥望之广场，程角抵之妙戏……华岳峨峨，冈峦参差。神木灵草，朱实离离。总会仙倡，戏豹舞罴。白虎鼓瑟，苍龙吹篪。女娥坐而长歌，声清畅而蜲蛇。洪涯立而指麾，被毛羽之襳襹。度曲未终，云起雪飞，初若飘飘，后遂霏霏。陆重阁，转石成雷，礔砺激而增响，磅盖象乎天威。巨兽百寻，是为漫衍。神山崔巍，欻从背见。熊虎升而挐攫，猿狖超而高援。怪兽陆梁，大雀踆踆。白象行孕，垂鼻磷囷。海鳞变而成龙，状婉婉以昷昷。舍利飏飏，化为仙车，骊驾四鹿，芝盖九葩。蟾蜍与龟，水人弄蛇。奇幻倏忽，易貌分形。吞刀吐火，云雾杏冥。画地成川，流渭通泾。东海黄公，赤刀粤祝，冀厌白虎，卒不能救。挟邪作蛊，于是不售……于是众变尽，心醒醉。般乐极，怅怀萃。

真是一场变化多端的豪华宫廷幻术表演。既有女娥、洪涯等仙人，白虎、白象等灵异动物奇技异能表演；又有天气、景色、音响等大型幻景变化；既有东海黄公戏剧式的幻术表演；又有鱼龙漫衍等大型乔装幻术表演。这些美妙变化，表现的都是中国传统神话中的人物景色。这些神人仙兽各有典故，在表演中展现。从张衡生动形象的描述来看，汉代宫廷幻术不仅数量多，而且规模宏大，色彩绚丽。

这次国际奇戏大汇演，收到了汉武帝预期的效果。通过演出展示了中华民族勇敢、智慧、热情的性格和国家的富饶，使得外国来宾大为惊叹，从而沟通了东方汉帝国与西方罗马、中亚安息等国之间的经济友好关系；达到了吸引西域诸国结好汉室，共同对付强敌匈奴的外交目的；同时为东西方文化交流揭开了序幕。从元封三年开始，百戏大汇演成了汉帝国外交活动的一项传统项目。除偶因叛乱、灾荒暂时罢演之外，西汉二百年间常常举行，故《史记》载：“觳抵奇戏岁增变，甚盛益兴，自此始。”

鱼龙漫衍“鱼龙漫衍”或书写为“鱼龙蔓延”，简称“鱼龙”，是汉代众多幻术中记录最完整的节目，也是我国本土幻术的代表作之一。“鱼龙”和“漫衍”是两个互相关联的大型幻术节目。“鱼龙”有时单独演出，称“鱼龙之戏”。有时与“漫衍”联合演出称“鱼龙漫衍”。“鱼龙”在汉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目，由于含有吉祥寓意且表演精彩，往往成为“百戏”的代名词，时常用它来统领所有的表演艺术，称为“鱼龙百戏”。

《平乐观赋》有“鱼龙漫衍，岷蜓山阜”；张衡在《西京赋》中曰“巨兽百寻，是为漫衍”，形容它有800尺长。从“神山崔巍，欻从背见”的句子看来，可能这只巨大的奇特动物行进至看台前时，背上突然出现了一座“仙山”。山上有熊虎升而挐攫，猿狖超而高援。与“漫衍”相比，“鱼龙”的变化更加瑰丽。“鱼龙”是皇室岁首，大朝受贺时，大作乐必备的节目。《后汉书·礼仪志》中曰：

正月旦，天子幸德阳殿，临轩。公、卿、将、大夫、百官各陪朝贺……作九宾彻乐。舍（含）利从西方来，戏于庭极，乃毕，入前殿，激水化为比目鱼，跳跃嗽水，作雾障日。毕，化成黄龙，长八丈，出遨戏于庭，炫耀日光。

蔡质《汉仪》李贤注《汉官典职》中亦有类似记载。《西京赋》有“海鳞变而成龙，状婉婉以愠愠，含利颬颬，化为仙车”的描述；“鱼龙”的表演程序是先出现一头象征吉祥的瑞兽，名为“含利”。含利为传说中的神兽，据说它能吐金块。（“性吐金，故含利。”见《西京赋》薛综注）“含利”于庭院水池边跳跃击水，忽而化为一条比目鱼，依然欢跃不止，并抬头吐水，顿时水雾迷蒙，遮蔽了日光。刹那间这条比目鱼又变成了一条八丈长的黄龙，出水游戏，光彩夺目，令人叹为观止。这是一套完整而精彩，多层次变化的幻术。在后世人看来，这样的表演似乎是不可能的，首先这样外形奇特会喷水的巨兽和黄龙都是现实生活中没有的，鱼怎么能够变成七八丈的龙尤其难以解释，因而后世大多认为这不过是一个传说而已。可是我们在汉代画像石中发现了一些类似鱼龙漫衍的画面。如山东枣庄汉墓画像石“观水嬉图”，四川郫县汉墓二号石棺上有巨鳌托山的形象。沂南石刻《百戏图》组画描绘的“侲僮戏兽”中吉祥之兽含利阔口大眼，身披毛皮，屈身跳跃，手执旗帜；前面一小孩身着羽衣，两手撑地，下肢腾起，对兽游戏，憨态可掬；其身后是由人扛着的彩扎大鱼，三个人摇着“兆鼓”逗引着；紧接是“鱼化为龙”，马遍体披鳞装扮成双角巨口的龙形，马背上驮着画卷，上端立着一个舞弄羽葆的小孩，龙马在摇鼓、节鞭引导下急促前进。小演员笑逐颜开，轻松自如地在奔腾的龙马背上舞弄羽葆。画像把“鱼龙”变化的三个重要环节描绘得相当生动。

鱼龙之戏其表演与至今尚存的水傀儡戏“金龙戏水”极为相似。在古代操纵傀儡做戏也是幻术表演的内容之一。象征财富的含利，象征和睦的比目鱼，象征真命天子的黄龙，这些瑞兽是以竹木为骨架，用彩绸扎制而成躯壳，都是灵物附体的傀儡。而这些傀儡是在水中这个特定的条件下变化多端。现今在中国很少见到水傀儡表演，而在与中原文化交流密切的越南尚有水傀儡“金龙戏水”的演出。看看他们的表演便可理解鱼龙之戏不是虚妄之言。“金龙戏水”常年在河内演出。

汉 沂南石刻百戏图局部——鱼龙之戏

大幕徐徐拉开，展现在眼前的舞台和常见的不同，舞台的前半部竟然是个水池，水池的后面是一座宫殿模样的建筑，建筑的屋檐上垂下一片竹帘。这时鼓乐声起。竹帘掀起一角，一只大小和4岁儿童相仿的木偶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木偶有一双调皮的眼睛，咧着嘴唱起歌来。唱毕，可爱的小木偶“走”到插在水池中心的一根竹竿旁，点燃了挂在竹竿上的爆竹。在爆竹声中，一面面五颜六色的小旗子从水面上升起。这时，鼓点敲得更紧了。忽然，一条金龙跃出水面，接着又出现两头威风凛凛的麒麟，它们开始争夺木偶抛出的绣球，白色的仙鹤、慢吞吞的乌龟和大鲤鱼也跑来凑热闹；四条活灵活现的金色木偶龙，浮现于水上，刚出场时每条金龙嘴上喷出黄色或红色、蓝色之烟雾，翻腾于水波之中。继而金龙又潜入水中，抬头喷水，令人称奇……

“鱼龙之戏”与“金龙戏水”两者从角色到变化过程都有很多相似之处。“鱼龙之戏”的表演程序是：

（1）从西边出现一头象征吉祥的瑞兽“含利”。

（2）“含利”在伥童逗引下，戏耍于庭院水池边。

（3）“含利”忽然之间跳到水池之中，激起阵阵水花。

（4）含利在水花的掩护下化成了一条象征和谐的比目鱼。

（5）比目鱼继续欢跃嗽水，水雾迷蒙，遮掩了阳光。

（6）在天昏地暗蛟龙出水的气氛中，那条比目鱼又变成了一条八丈长的黄龙浮出水面。

（7）顿时云开雾散，黄龙遨游嬉戏于庭，在阳光的辉映下光彩灿烂。

伥童—4岁儿童、瑞兽—麒麟、比目鱼—大鲤鱼、黄龙—金龙，喷水喷雾，时隐时现，变幻莫测，两者如出一辙。再来看看演出环境和设施，汉代鱼龙水戏与今日越南水傀儡舞台也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山东枣庄汉墓画像石“观水嬉图”，描绘的很可能是鱼龙之戏的一个场面——含利入水化为比目鱼。如果把这幅画与当今越南的水傀儡戏加以比较，不难看出两者采用的演出形式、演出环境、操手位置，观众位置都很相似。从以上这些文图资料来看，汉代的鱼龙之戏确实存在应无疑义。

从变幻的角度来看，这是一套变化奇特、高潮迭起、结构完整的大型幻术表演。其变化层次丰富，利用池水激荡，使陆地上的瑞兽顿时化为水中肥大的比目鱼，又在水雾掩护下使鱼变化为长长的黄龙，其构思之巧妙，道具之奇特，操纵技艺之高超，三次变化形象之鲜明，都是十分巧妙的幻术设计。尤其用水花浓雾来隐蔽机关过门，既合情合理，又新颖别致，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幻术节目；从操纵技艺的角度看它又是一场精彩的水傀儡戏。

山东枣庄汉墓画像石“观水嬉图”

越南水傀儡戏台

自汉代以降，“鱼龙漫衍”这个节目深受历代朝野欢迎。从汉至清文士墨客常有涉及，梁元帝《纂要》：“百戏起于秦汉，有鱼龙漫衍、……象人怪兽，含利之戏。”《隋书·音乐志》：“鱼龙漫衍之伎，常陈殿前。”唐柳永《破阵乐》词：“绕金堤，漫衍鱼龙戏，簇娇春罗绮，喧天丝管。”宋陈济翁《蓦山溪》词：“看水戏、鱼龙漫衍。”清黄遵宪《述闻》诗之四：“鸜鹆往来谣语恸，鱼龙漫衍戏场多。”两千年来鱼龙漫衍堪称古典幻术的代表作之一。

二 方士术士的把戏

幻术在汉代得到迅速发展，与社会上求仙问道思潮广为流行相关联。帝王求仙之举，可远溯至春秋战国。秦皇汉武均祈求长生不死。

《史记，孝武本纪》云：“孝武皇帝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汉武帝为了求得长生不死，无休止地想寻觅不死之药。除图永久享乐之外，亦有政治上的原因，通过求仙封禅，表示君权神授。

上有所好，下必效之。于是许多神仙、方士应运而生。汉世异术之士甚众。所以，《后汉书》特别开辟“方士列传”。这些人原本属于古神职人员，经过春秋战国的社会变革，成为社会流散作法的巫师、神汉方士、术士。为了让人们相信他们确实有超人的本领，他们想方设法，巧设机关，表演幻术，获取皇帝的宠信。《史记·封禅书》就记载了不少方士巫师，如李少君、谬忌、少翁、栾大、巫锦、公孙卿、丁公、公玉带、丁夫人、虞初，等等。我们来看看这些怪迂阿谀苟合之徒，是如何愚弄汉武帝的。

招魂术

据班固《汉书·外戚传》载：

李夫人少而蚤卒，上思念李夫人不已，方士齐人少翁言能致其神。乃夜张灯烛，设帷帐，陈酒肉，而令上居他帐，遥望见好女如李夫人之貌，还幄坐而步。又不得就视，上愈益相思悲感，为作诗曰：“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

由于汉武帝宠幸的李夫人新丧不久，汉武帝十分想念她，总是闷闷不乐。汉武帝身边的一名方士李少翁，利用这个机会施展起他的幻术表演以博得君主的信任。他先造舆论“言能致其神”，夜半时分在帷帐中陈设酒肉，点起灯烛营造出一种神秘气氛，以招引李夫人的“魂魄”；少翁让武帝在另一个帷帐中“遥望”，等待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后，武帝果真看见了在招魂帷帐内出现一位美人独坐其间，而且还会走动，很像李夫人的身影。因为隔着两重帷帐，可望而不可即，是真是幻，是虚是实，难以辨别。汉武帝便发出了“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的感叹。今天看来，方士少翁是精心设计了一套“美女来去”的幻术。他利用灯烛、帷帐便于隐藏与显现的特殊条件，变来或隐遁一个美女是很容易做到的。其巧妙之处是他营造出方士作法的神秘气氛，他让武帝“居他帐”遥望，并使其长期期待的心态达到极致，突然在招魂帷帐内出现人迹，使汉武帝感受到亦真亦幻的神秘效果。巧妙之处还在于只要蒙住了汉武帝一个人，就算大功告成。别人无法印证，使之成了千古之谜流传开来。

牛腹锦书

汉武帝体验招魂术之后对少翁大加礼敬，拜他为“文成将军”，并将求仙长寿的使命拜托给他，无奈一直没有明确结果。少翁被逼无奈，竟然使出骗人招数，请人在绢帛上书写了怪异的语句，偷偷混在草料里喂牛，声言牛肚子中有锦囊。于是杀牛剖腹，帛书见了天日。后来汉武帝发现其中有诈，查到了代笔的人证，大为震怒，又怕张扬出去成为笑柄，只得杀了文成将军而隐之。

栾大斗棋

少翁之后又有栾大，他曾与少翁同师学习方术。汉武帝杀掉少翁后，惋惜他的法术没有全部使出来，乐成侯丁义揣摩出汉武帝的心思，就向汉武帝推荐了栾大。栾大是个有些谋略的方士。他身材高大俊美，比较健谈，他说自己在海上见过神仙，可以把仙方找来传给天子，又在汉武帝面前演示法力斗棋，让棋子之间不仅会互相靠近，而且能够自相撞击，令人为之一怔。让朝野一时难解的“斗棋”其实也是一套小戏法。《淮南子》一书中揭穿了其中的奥秘：

取鸡血与针磨捣之，以和磁石，用涂棋头，曝干之置局上，即相拒不休。

意思是说，把铁针、天然磁石捣碎，碾成粉末，再用鸡血搅拌成浆状，涂在两枚很轻的棋子外面晒干。磁体有两极，同极相斥，异极相吸，利用这个原理，两枚棋子就在棋盘上斗个不停。可是那时的科学常识缺乏，简单的磁石现象，宫廷也无人认识，觉得是了不起的法术神通。那时汉武帝正在为河水决口而忧虑，而炼黄金又不成功，见栾大神通广大，就封栾大为五利将军。栾大还配有天士将军、地士将军、大通将军等印，并娶了卫子夫皇后给汉武帝生的第一个女儿——卫长公主，成为汉武帝的女婿。但不久汉武帝就发现了栾大的虚妄，五利将军最终得了个腰斩的可悲下场。

无论是招魂术、牛腹锦书还是斗棋，其实都是些粗糙的幻术。从以上三例可见汉代方士们的所谓方术，不过是幻术表演的一种特殊形式。对汉代这种社会现象，钱钟书在《管锥编》“封禅与巫蛊”一则中曾深刻指出：

汉武帝恶巫蛊如仇敌，但自己又为巫蛊，这最可笑。堂皇于郊祀举行，为封禅（帝王于泰山或其南之梁父山上祭拜天地，以显示自身受命于天的一种礼仪）；秘密于宫中闱阁内施行，则为巫蛊，“形”式不同而“实”为一，都是崇信方术之士所为。因此，“巫蛊之兴起与封禅之提倡，同归而殊途者。”

三 百戏加以眩者之功

汉代帝王大都求仙好奇，直接影响到幻术的构思与创作。汉宫廷百戏讲究“加以眩者之工”，即每个节目都用幻术手法进行加工包装。张衡《西京赋》描写的是在西安的平乐观广场演出的情景，广场上的诸多变化，即是眩者之功的体现。汉代宫廷幻术多取材于三神山传说。关于“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的由来，起于战国。据《山海经·海内北经》记载：

蓬莱山在海中，上有仙人，宫室皆以金玉为之，鸟兽尽白，望之如云，在渤海中也。

《列子·汤问》中记载更为详细：据夏革说，渤海之东不知道有几亿万里远的地方，有一个大壑谷。谷深无底，名为归墟。八方九天的水，银河的流，没有不注入归墟的，可是它里边的水好像无增无减一样。其中有五座山：一座名叫岱舆，二座名叫员峤，三座名叫方壶，四座名叫瀛洲，五座名叫蓬莱。这些山高低周围三万里。山顶平坦之处九千里。山与山之间相距七万里，山山相邻而居。山上楼台、寺观皆金玉镶饰，上边的珍禽异兽都是白色的。珍珠宝石之树到处都是，丰盛的奇瓜仙果美味可口，吃了以后能使人长生不老。那里居住的人都是仙圣的后代，一日一夕各山飞相往来者，不计其数。五山之根没有相连的，常常随着潮落潮涨上下波动。漂游往还没有一会儿停止、仙圣们都以整日颠簸浮动为苦恼，上诉天帝。天帝唯恐这五座大山流向西极，使群仙众圣失去所居住的地方，于是便命令北方之神禺强派十五只巨大的海龟昂首载山。分三批互相轮流，六万年换一次。就这样，五座山才不颠簸浮动。但是龙伯之国有一巨人，举足没用几步就到了五座山前，一钓就得到六只海龟。背起六只龟，很快回到自己的国家，烧灼它们的甲骨来占卜凶吉。于是，岱舆、员峤二山流于北极，沉到大海里边。神仙圣人流徙迁居的不计其数。天帝大为震怒，便渐渐缩减龙伯之国的土地，并使龙伯国人的个子越来越矮。《史记·封禅书》、《汉书·郊祀志》也有所载：

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傅在勃海中，去人不远；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银为宫阙。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云。世主莫不甘心焉。及至秦始皇并天下，至海上，则方士言之不可胜数。始皇自以为至海上而恐不及矣，使人乃赍童男女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风为解，曰末能至，望见之焉。

实际，秦始皇五次出巡均以失败告终；《汉书·郊祀志》所载：

汉兴，齐人少翁公孙卿栾大等，皆以仙人黄冶祭祠，事鬼使物入海求仙采药。少君言上，祠灶皆可致物，致物而丹沙可化为黄金，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益寿而海中蓬莱仙者乃可见之，以封禅则不死，黄帝是也。臣尝游海上，见安期生，安期生食臣棗，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莱中，合则见人，不合则隐。于是天子始亲祠灶，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

三神山本是渤海之滨的海市蜃楼现象。战国时期，神仙学说盛行，方士们便把这种虚无缥缈的现象加以渲染，说成是海中的神山，山上有长生不死药，吸引了不少帝王的寻仙活动。齐威王是海上寻仙的第一人。当时的齐国是最为兴盛的国家，而齐国的港口活动主要在北方，即蓬莱一带。海上寻找“三神山”活动持续了几百年之久，到了秦皇汉武时期达到了鼎盛。

四 三神山与幻术创作

汉武帝相信海上有“三神山”达到了痴迷的程度。元封元年汉武帝不惜余力地派出船队远航，去海上寻访“三神山”，甚至他还亲自乘船到海上去探寻。汉武帝之所以这么不遗余力地到海上去巡游，以及去各地礼拜名山大川，其主要目的就是要见到海上的“三神山”，希望能够得到“长生不死”之药。但八次东巡也未能如愿。于是方士大为活跃，他们创造了一些奇迹，或找到了一些不经常见到的珍禽、异兽，或训练通灵的动物，奇妙的药石，来证明他们的神通广大，以博取帝王的信任。

《史记，封禅书》说，那时候“齐人上书言神怪奇方者以万数”。《汉书，郊祀志》载：

而燕齐海上之方士，传其术不能通。然则怪迂阿谀苟合之徒自此兴，不可胜数也。

这当中就有不少涉及幻术的人和事。汉武帝所崇信过的李少翁、栾大、公孙卿等方士，均为幻术高手。在仙山难求之时，修各种“观”、“台”，开太液池，在池中仿造仙境，布置蓬莱、方丈、瀛洲、壶梁，以像海中神山，龟鱼之属。“平乐观”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修建的。大演模拟仙境的幻术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的。

《汉书·西域传》载：

于是广开上林，穿昆明池，营千门万户之宫，立神明通天之台，兴造甲乙之帐，落以随珠和璧，天子负黼依，袭翠被，冯玉几，而处其中。设酒池肉林以飨四夷之客，作巴俞都卢、海中砀极、漫衍鱼龙、角抵之戏以观视之。

这里记载了汉武帝仿造仙境来招待四夷宾客。盛宴中演出“海中砀极”、“漫衍鱼龙”，就是以幻术的手法演示三神山的神奇。《西京赋》中更生动地描述了神山的景色与神奇变化。在前面奇戏盛会中已涉及不再重复。

徐州铜山洪楼汉画像石——吐火、转石成雷、鱼龙之戏、鹿驾仙车等

在平乐观广场上层层变化的美妙仙境，从汉代留下的百戏画像石来看，很可能是以戏车为载体，设置巧妙机关交相变化。三国薛综注：

仙倡，伪作假形，谓如神也。罴豹熊虎，皆为假头也。洪涯，三皇时伎人，倡家托作之，衣毛羽之衣，襳衣毛形也。

清楚说明展示的仙人仙境都是幻术师装扮的，伪造的。汉代画像石中有多个表现幻术题材的画面，如徐州铜山洪楼汉墓出土的三幅场面壮观的百戏图中各有数辆仙车，或自动行进，或由装饰为龙形的马匹拉动；车轮以彩绘的云纹遮掩，车上有巨人怪兽等形象。这似乎就是张衡所写的“云起雪飞”或“划地成川”、“转石成雷”、“鱼龙漫衍”、“鹿驾仙车”等幻术节目。显然，这些都取材于中国古代神话故事，模拟仙境中的神仙和珍禽异兽，饱含吉祥、平安、幸福的寓意。表达具有一定寓意和简单情节的幻术在汉代大为发展，也是中国古代幻术的一大特色，这也是木土幻术与西方幻术单纯显示技法迥然不同之处。汉代的幻术情景交融，给后世幻术的创作和表演带来深远的影响。它对后世的道具制作，戏曲机关布景，民俗乔装艺术的形成，都产生过积极的作用。

五 新奇的西域幻术

汉代丝绸之路开通之后，西域各国幻术不断传来。特别是大秦的影响最为显著。汉与大秦的交通，可以通过陆路与海路两条路线进出。前面提到过安息国把黎轩幻术师献给汉。黎轩属“大秦”的埃及亚历山大城，黎轩献来的善眩人是正史记载的外国最早来华的幻术师。此后西汉二百年间常常有外国幻术师来华，并带来一些西方流行的幻术节目。如《后汉书·陈禅传》提及：

安帝刘佑永宁元年（公元120年），西南夷掸国王献乐及幻人，能吐火，自支解，易牛马头。明年元会，作之于庭，安帝与群臣共观，大奇之。

吞刀吐火

张衡《西京赋》有“吞刀吐火，云雾杳冥”的描写。吞刀吐火这是两套貌似惊险的幻术。刀是锋利的，火是焚烧的，用口来吞吐，自然惊世骇俗，对演者来说确实也是非常惊险的，由于这两术性质类似，后世也多以此并称。吐火一术在汉代尤为流行。元封三年安息进黎轩善眩人，韦昭注：“眩人变化奇幻，口中吐火。”《后汉书·西南夷传》载“掸国王雍由调复遣使者诣阙朝贺，献乐及幻人，能变化吐火……”表明吐火是外来幻术的主要节目之一。

有关“吐火”，汉代画像石中也有反映。在山东嘉祥县刘村洪福院，有题为“霹雳缺列氏吐火施鞭画像石”，画中共有4人，左边一人蹲在地上，口中吐火，当中两人，一人直立，右手持一鞭，一人屈一膝于地上，两人左手握在一起，最右边一人，作回顾状；从画中人物的衣着发型等看来，都与中土的不同，是典型的西域术人形象。从题款为“霹雳缺列氏吐火施鞭”来看，吐火施鞭连用，很可能是模拟或象征天神电闪雷鸣；河南南阳发现的一块东汉百戏画像石上，其中有一位幻术师也在表演吐火，表演者其衣着头饰均为汉人式样，并与其他百戏节目协同演出，显然吐火节目已然汉化了，成为中国幻术师喜爱的保留节目流传至今。

汉画像石——霹雳缺列氏吐火施鞭

吞刀后来改为吞宝剑，将一柄长尺余的剑，从咽喉中插下去，不伤内体。后演变为我国民间流行幻术剑丹豆环的一部分。“吞刀”和“吐火”两个节目，经两晋、唐、宋一直流传下来，在近代民间的幻术表演里，还有人演出。

东汉幻术师表演吐火

自缚自解

这个节目也是汉代外来的幻术节目之一。《魏略》说：“黎轩多奇幻，口中吐火，自缚自解”。自缚从文字上诠释，可能是指幻术师在顷刻之间，就自动被绳索捆缚上了。大约如今之“束指”、“缚腕”一类节目，即能够随时解脱，又能迅速把自己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重新缚上。这也可以反证汉代确曾有过这类节目。带绳的幻术，后来发展成我国系列幻术之一。现存这类幻术节目中就有“单解金钱”、“缚手自脱”、“仙人脱靴”、“五花大绑”等；这些节目在2000多年的流传过程中，与中国文化相结合，逐渐浸染上中国特色。有个叫做“霸王卸甲”的节目，是把演者重重捆绑起来，有时还缚上一些附加对象，在一眨眼的工夫全部解脱。这个节目，现已成为国际魔术界公认的中国幻术代表作之一。演出的方法和形式，在国内外已发展到十数种之多。

支解术与易貌分形

张衡的《西京赋》里有“奇幻倏忽，易貌分形”的记载，永宁元年掸国王所献的幻人，则有“自支解，易牛马头”节目。这两项记载，可能是两类节目，也可能是一类节目的异称，如果说“易貌分形”是指把人的面貌改变或把一人分为数人，就是换影和分身术，与支解、易牛马头有别；如果“易貌”即是“易牛马头”，“支解”即是“分形”，那么两者就是同一类节目。“易貌分形”改变面貌分化身躯，在我国幻术节目中是常见的。在左慈戏曹、苏武牧羊，乃至当今十分流行的变脸中都有此类变化。美国魔术探究家泰博尔所著的《魔术教程》中，曾肯定“一人化三”是中国幻术；而支解还原这类节目，从南北朝到清代也都有过演出。如“杀孩不死”、“大卸八块”内行称为“大腥”活。至于“易牛马头”是牛马互易头还是人头易为牛马头呢？从幻术技法上讲，两种可能性都有。这种幻术是相当神秘和困难的，是否在汉代那样早的时期，就能够演出呢？有人怀疑在当时是不可能演出的，不过古代的文献记载，虽不一定百分之百的正确真实，但支解易形的方法可有粗有精，如果说这些幻术在汉代已具雏形，或者用较为粗糙的方法演出，还是有可能的。新奇的西域幻术吸引了中原观众，独特的表演形式和丰富的题材内容，同中国本土幻术融合在一起，促进了中国幻术的发展。

本文摘录自《中国古代幻术》作者：徐庄傅起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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